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擁抱干卓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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擁抱干卓萬

林瑞玲

面對著山,我只能懷著敬畏虔誠的心,

感謝山的寬容,願意讓我擁抱祂的神聖與莊嚴。

只有堅持的意志力,被征服的是我自己的體力和內心的矛盾衝激與畏縮怯懦.....

 

當春雪化為滋養大地的涓流,我們夫妻打包著重重的行囊,帶著長筒雨鞋出發前往仁愛鄉的親愛村。昨夜裡時雨的溼潤和今天清晨的陽光,讓我們嗅到了散發在中海拔空氣裡獨特味道,稱不上清新,像是植物制菌的芬多精和富含溼氣的陰離子,倆倆牽著手跳起土風舞似的,聽驚蟄昆蟲的嘶鳴,映照著晨鳥聒噪的林間,我們準備迎接干卓萬群峰美好的開始。

順著蜿蜒的山路,由霧社雙線道轉入狹窄的萬大林道,我們閃躲晃盪在路中間,一株被雨打落的傾斜倒木,要不是它被身上纏繞的攀藤牽引著,恐怕這時我們還得下車將它推移開呢!

一直以來我對山林抱持著敬畏的態度,我總是敏銳的觀察週遭變化,前兩次計畫的行程全讓颱風警報給打消了,好不容易再度安排在微暖的春天裡來拜訪群峰,我們追隨著一道道篩下林間律動的光影前行,心中卻像天使般敞開著翅膀。 

駕駛在長滿碧綠苔痕的山徑上,深怕遇到迎面而來的車輛,到時侯真不知道我們的車子該閃躲到哪去?狹窄的山路一邊是深谷,一邊是山壁,幸好在清晨六點左右,我們竟然以山林中的"獨行俠"自居,沒在狹路上遇見外駛的原住民車輛,一路安全的抵達林道崩塌終點,干卓萬登山口。 

橫絆腳跟前的是一叢叢蕁麻科的潮濕植被,它那彎彎下垂的葉尖告訴我,這就是方便雨水滑落的順水道,在多雨潮濕的環境中,葉片自然演化出抵抗積水的機制,但卻抗拒不了是細蝶食草的事實,成蟲細蝶在它身上產下卵,蹴擁的細蝶幼蟲便以群聚效應,像一隻諾大的蟲體,恫嚇著想吞噬它們的天敵,當然蕁麻科植被也很快的會被吃得精光,只剩下交錯的葉脈而已。 

黑黑的水管輸送著親愛村民賴以維生的水源,舉凡民生用水或農事灌溉,全仰賴終日發出唧唧作響的大水管,除了減壓節閥發出奇怪的聲響外,空氣在水管中流下的壓力也時而發出像山中巨獸嘶吼的低鳴,在山上長大的我當然是不會畏懼的,只是沒想到在往後幾天的行程裡,我真的被大自然的天氣發出的震怒給嚇到了.....  

肩背起重裝,走在潮濕泥濘的林道山徑上,或許該說是"水路"來的適切些,幸好我們穿了長筒雨鞋才免於進水逆行的窘況,心想就算穿的是最昂貴的進口登山鞋,鐵定還是會溼透了襪子,心中揚起快意,慶倖自己的睿智之際,山似乎要我繼續秉持虔卑躬省的心,祂用一連串的倒木來考驗我的毅力。 

身上揹負20公斤左右的重裝,行走在水路的山徑上本就非常的吃力了,現在還得曲身下鑽,我一會兒匍俯下跪,接著又得馬上轉身高舉雙手上攀橫跨越過倒木,曲膝頂禮之後,起身又被回彈的枝幹一巴掌給打倒,祂無聲的命令我不可逾越規矩,唯獨完全臣服在祂的決策下才得以繼續前行。 

前方路基被山澗的水流沖蝕不見了,一堆佈滿了青苔的倒木橫躺其間,像極了綠色的亂葬崗,我小心踮著腳尖走在兩段倒木的中間,一步一步的橫跨過去,擔心倒木一鬆動我就會順著水流滑落深谷,伸展騰空的雙手強作平衡狀態,心中忐忑不安的請求山接納我,讓我有機會用祂的寬廣的視野看看群山,哪怕只有短暫的一眼就心滿意足了..... 

路徑越走越狹小,我們穿梭在等高的箭竹裡,磨擦著身體和重裝很難順暢的行走,路跡又被細密的枝葉遮敝,隱藏著不易發現的危險路況,隨時會有凸出的石塊擋路,或踩到下凹的窟窿,可能絆倒造成了傷害。 

涉水横過,最後還來個"之"字上坡小考驗,好不容易終於安抵營地了,由大小石粒分隔出一個小小平台的空間,像是躲藏在母親溫柔安祥的懷抱裡,今晚十粒溪營地顯得格外特別的溫馨!

澄澈的溪流劃過青苔激起小小的水花,傍晚的薄霧圍繞營地,一切是那麼的春綠美好!我們常駐山林的默契很快就搭好營帳,煮個熱騰騰的晚餐犒賞自己一天的疲累。

山中的規矩,太陽下山天一黑,就要窩在帳蓬裡準備安靜的休息,回歸大地的清靜,也許是太累了久久無法入眠,索性扭開收音機,沒想到那滴答的雨,竟伴隨著音樂下來了。

我在迷迷糊糊吵雜聲中半醒半睡著,這雨夜,隔著外帳我看見了一道強烈白光掃射過來,氣氛有點詭譎,我秉住呼吸聽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,是獵人嗎?,入夜後就下起這麼大的雨,雨夜裡有誰會跋涉十幾公里的山路來打獵?動物不也是需要找個地方避雨安置自己的嗎?這雨夜裡什麼動物會出來覓食?那獵人又獵得到什麼呀?

一連串的疑問伴隨著好奇心,支使我必須起身探究原由,雨勢不算小,我從帳蓬的透氣孔看見了來回緩慢掃描的光束,應該是角度的關係變得忽大忽小的,當我正面相向時,諾大的光源灑成一片刺眼的亮白,突然間不知怎的我記憶一段空白,馬上一陣暈眩倒頭昏睡過去了......

醒來的時候雨停了,週遭又恢復一片靜寂,我搖醒老公問他,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強烈的光源探照著我們的營地?沒有,他肯定的說誰會在下著大雨的夜晚上山的?是啊!我頓時消失的記憶?我一臉的狐疑的問自己真是在作夢嗎?我拉開了外帳看見有著一環水氣光暈的昏月,心想不妙,明天一定變天下雨!

清晨五點昏暗的天空泛著淡淡薄霧,心裡頭高興著,傳聞所說的天氣指標,"起霧了就不會下雨"的印象,我們從容的收拾營地,抖抖被雨水溼透的帳蓬,準備往下一個三叉營地出發之際,天空竟傳來第一聲春雷,那雷聲大作的共鳴聲響撼入心崁,我打從心底起了個寒顫,這干卓萬行程可是岳界出了名的"硬道"啊!

溼透的行囊加重了肩膀的負擔,今天的行程可是不囉嗦的直線爬昇,而且還要橫渡最危險的干卓萬大斷崖,陡峭筆直的山徑,經過雨水的洗禮顯得更加的溼滑了,我幾乎用四肢攀爬才可以上得去,突兀的大斷崖崩壁橫在眼前,這時天空的雲層更低迷了,那山雨將至,潮溼的空氣和緊張氣氛,誘發我過敏性氣喘,分不清是我胸腔咕嘟的聲音或是遠方的雷聲共鳴,暫時停歇吃了藥,用力深深的吸口氣,沉定一下我的腳步。

在幾乎找不到腳踏點的崩壁上移動,全仰賴那幾條年代久遠的繩索,因為擺盪磨擦,絞編的紋路早已磨平不見,又有些踏點還得用指尖緊緊掐住岩壁上的縫隙,像攀岩走壁一樣拉拔上去,看著掉落一旁的杜鵑灌木斷繩,那腳搆不到的殘壁落差,只好吊掛在半空中搖晃盪過去,想到我的體重和背包重力作用,還有那看不見的谷底,由遠而近的雷聲都教我的內心,著實有些不安之感......

自知半百的臭皮囊只有每況愈下,現在不爬山,更待何時?以後林道又會如何崩塌變化?誰都無法預料未來的,與其揣想不如化為行動進行式,"走!就對了"!干卓萬請等等我,我正努力的朝著方向來了。

越過斷崖,前方拉起一條長長的落石山溝,走過那片曾被祝融紋身的次生林,持重莊嚴的干卓萬大山佇立眼前,我們一路被雲霧追逐著,邁開快步趕路,最終還是敵不過天上的烏雲,夾帶著密佈的閃電,遠方的天空雷聲大作,急促不斷的震盪我紛亂的心情,從干卓萬的山頂看見群山已被白色的雨簾罩住,正一波波的朝向我們這推擠過來了。

距離今晚的三叉營地還有一段距離,那是前往火山、牧山和卓社大山必經的營地,前方的路況是上下起伏的箭竹草坡,我們飛步的趕路,衷心感謝大自然的慈悲,至少讓我們平安越過斷崖後才開始變天,說著說著狂風驟雨打在我身上,卻痛入心裏。

頂著風雨我們溼透了全身來到三叉營地,狂風驟雨吹亂了原本平靜的營地,逛了一圈幾乎找不著合適的避風處紮營,只好在狂風中勉強搭建了營帳,營釘卻在一陣慌亂中給壓彎了,此時天色漸漸昏暗,只找到了一盞頭燈而已,回頭想想才憶起昨晚的頭燈是放在帳蓬的置物架上,今天早上忘記收納,昏暗裡可能遺落在十粒溪營地了吧!

這一夜的風雨絲毫未曾停歇,龐大的雨勢夾著強勁的風速,我好擔心帳蓬會灌進雨水,外帳也可能被狂風吹走,躲在動盪的帳蓬裡,完全不敢輕忽任何狀況稍微閤眼小眠,心想也許是與山的緣份尚未具足吧!於是我們決定明天天一亮就下撤,是我忽略了倒木擋路的警示,就連最重要的頭燈也遺落了,是否無意間冒犯了山的威嚴?我虔誠祈求著山的寬厚包容,讓無知的我安全下山平安回家好嗎?

我相信和大自然的對話,是那種無聲虔誠的心靈感應。黎明前,山接納了我的心語,風雨總算平靜下來了,趁著雨勢空檔我們趕緊拔營收拾裝備,匆匆的下山,並且給予我們回渡大斷崖的時間,一過斷崖天空頓時昏天暗地,雨水傾洩閃電雷襲不斷,我飆下驚恐和感動的淚水,滿懷感恩的心迴盪在山間。這一路陡下箭竹林,超大豪雨打得我睜不開眼,無情的閃電落雷在我們溼透的身旁,那自傲的雨鞋偃然成了盛水器,伴隨著傾盆大雨和無法控制的腳步一路滑落下來。

直到安抵十粒溪營地,我的心才得以稍微安適平靜一些,在母親溫柔的營地上,看見了頭燈還躺在泥濘中,輕輕地將它拾起檢視一下,還好它的遺落教我們肯定要下撤回來,因為無法依行程計畫,摸黑攀登其它三座百岳,否則我們現在可能還留在三叉營地觀望,等待天氣好轉呢!當時我們並不知道這雷雨雹的威力強大,早已造成附近登山者遭雷擊發生山難事件了。

好幾次選擇春天上山來拜訪,以為是春暖花開的好季節,其實是更容易巧遇"春天後母臉"的天氣,我們兩個人常常在山屋住一宿,就因天侯因素下撤回家了,這次也不例外,一樣的感激對話,一樣的祈求平安,一樣的寧靜山林,我們只是單純地想看看自己成長的土地,留下美好記憶和廣闊多樣的印象而已,也許找個秋高氣爽的季節,再次上山拜訪干卓萬群峰,相信山會一直佇立在那兒的,敞開的臂膀擁抱著我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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