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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信北榮

林瑞玲

傍晚，救護車駛入北榮急診室門口，載著來自山區病危的父親，清醒但虛弱的躺在診間裡，等候醫院安置病床。

走過日據教育年代的父親，靜靜地凝視著急診室的燈光，護士們忙碌穿梭的身影，讓我倍覺緊張不知所措，我故作鎮靜在父親耳邊輕輕的說：「爸，您放心我們在北榮急診室了」，正在等待護士小姐通知我們住院的病房；父親臉上浮現痛苦的表情，我將父親身體側翻，微彎著左腳膝蓋，墊上圓捲的外套，讓父親放鬆身體，可以清楚看見匆忙的急診間運作情形，轉移他長途驅車的疲憊感。

城鄉差距的醫療品質，父親被宣判只能等待死亡，但是，不放棄，求生意志堅強的心念，讓父親決定冒著3個多小時顛簸的車程，也要轉院來到北榮醫療；經過一連串的檢查，醫師們會診之後，告知我們家屬父親的病況，是無法完全切除的腫瘤；父親非常清楚自己的未來充滿不確定的變數，親自簽署所有的文件，包含放棄急救同意書，並且恭敬地向醫師表示感謝之意，他完全信任北榮的醫療...

15個小時，漫長的手術等待，多少次醫護人員自手術房出來，我們總是豎起耳朵，忐忑不安地深怕她們太早喊出父親的名字，說手術意外；直到手術房外的其他家屬越來越少，我們仍然心驚膽顫的盯著父親的名字還亮著「手術中」；時間一點一滴的滑過，看見醫師疲累的身影，仍然面帶微笑地自手術室裡走了出來，手中捧著一個大盆，裡頭裝著手術切割下來的腫瘤，告訴我們手術完成了，父親正在恢復室裡觀察中，我們終於可以放鬆心情，連聲地向醫師們道出心中無限的感激...

一個多月來，每天透過中正樓的窗外，看著太陽從左邊繞到右邊，那根大煙囪閃起規律光亮的霓虹燈，父親的身體也漸漸恢復清朗，也許是長期山居的好體質，讓父親在高蛋白的飲食調理中，慢慢地恢復體力增加了體重，也可以坐著輪椅下來水池旁散散步，在他心中早已準備好了，勇敢面對後續的放射線療程...

早上，父親總是一身便捷的運動服裝，可以迅速穿脫的休閒鞋，乖乖地躺在加注標記的檯面上，接受放射線治療，為了稍緩父親的思鄉情懷，午休後我會載著父親繞著汐平路，或汐碇路眺望連綿的平溪山系與陽明山；每當一段放射線療程結束，他像孩子般急著問醫師，可以回山上老家了嗎？

父親人生最後的三年裡，就在往返北榮化療中，漸漸接受生命殘酷的事實，這間隔期間體能稍微恢復，我與母親就會帶著父親，上山下海到處旅遊，將臺灣走透透，四處找尋各地名產美食，刻畫著我們記憶的地圖。姐姐與醫師商討，想幫父親圓夢，去美國看看親友是否可行？經過醫師的評估許可後，姐姐帶著備用藥品，與姐夫陪伴父親，搭著飛機實現到美國的夢想，圓夢後，父親沒有遺憾的道別親友，放下俗事牽掛，面對接受一切事實，帶著感恩的心，再度回到他信任的北榮接受最後的安寧照護。

一樣的傍晚，救護車無聲地將父親送回山上老家，父親隨著暗夜降臨而離去，當黎明的陽光昇起，一切在從簡的儀式中落幕了。

陪伴父親在北榮的日子，看見每天超時工作的醫師與護理人員，非常感謝他們不忘初衷，展現高度工作的熱誠，無私奉獻，鼓勵病人勇敢面對生命，活在當下...掛在他們臉上的那抹微笑，與一聲聲的加油，對病人與我們家屬，就是最溫暖沁入心中的太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