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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生命~我做主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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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生命~我做主~

林瑞玲 

感謝,上天給了我不一樣的人生!

57年前我出生在沒有醫生的美麗山谷,微雨的凌晨,父親摸黑走到隔壁村子,請助產士到家裏來接生,排行老五的我,等不及助產士的到來,早已呱呱墜地,母親自己剪斷連結我們母女間的臍帶,我的出生不是大家期盼中的第二個男孩,所以,我一直藏睡在樓梯間的被廚裡,幾天後我因不明感染而死亡,在我出生的那個年代,山上的小女嬰死亡,只會用一張草蓆包裹捲著小小的軀體,就在死亡當天的午夜,在自家的園子裡,挖個洞掩埋掉,然後在屍體上面壓著一塊大石頭,既沒有名字也沒有任何儀式...

承蒙老天爺悲憐疼惜,讓我與父母再敘深深的情緣,在我死亡的那天傍晚,母親煮好晚餐的時侯,彷彿聽到暫時擱在灶堆柴房旁的我,傳來微微的一絲聲息,沒想到上天又讓我回魂了,也許母親歷經那一下午失去孩子的創痛,還是母親刻意的想忘卻?從來不曾聽母親提起這件事,直到30年後,奶奶為我蓋上結婚頭紗的那一刻,她有感而發的說:沒想到我會順利長大成人,還長成家族中最高大的孫女呢!

從小我就與藥罐子相貼,但是高一那年,我開始參加救國團夏令營活動,第一次攀登雪山,之後,就一直跟著陳勝雄老師繼續走訪台灣山林,登山活動改善了我的體質,當時念大學的二姐隔週回山上看見了我,總說:真棒我又長高了呀!國一時我是全班最矮小的,高三畢業我已是全班第二高的女生了!

高中時代我就無法停下腳步,跟著老師走過一座又一座的百岳,也跟著李大朋老師做生態田野調查,算起來我是資深40年的大地志工了,舉凡野外求生,山訓,攀岩,溯溪,野營訓練,我齊備應學的知能,參加了許多培訓課程,準備應考高山嚮導。最懷念的還是搭著隔壁的運柴車上山,剛上車時,大家的藤架大背包與兩條腿,不知怎的塞爆了整個卡車後面?隨著山路迂迴晃悠著上繞,車後就這麼給搖搖出許多空間來了,我們仰躺在自己的背包上,老師們從不浪費時間,就在卡車上教我們觀看星雲,辨識季節星座.....

我曾誇口說我嫁給了山,但實際在山區,我生長的環境不婚是有辱父母的威嚴,於是,我在媒妁相親下為結婚而結婚,婚後第二年婆婆罹癌在林口長庚醫院,第三年父親也罹癌在北榮,攀登百岳練就了我的好體能,進出醫院轉了五年後,兩位長輩往生了,我又走回我最愛的山旅,我喜歡走上高高的山巔展望,因為那是最靠近父親天堂的地方。

上天的安排,先生的謊言讓我長期為病毒感染,20多年了,即便有著再強壯的體魄,仍無法抵擋五度上手術台的命運,一次次的細胞異常,我終於覺醒了;我獨自走進新店民事法庭,呈上家暴錄音檔,及貼滿五張A4影紙的區間快火車票,我告訴法官,每週一我搭著凌晨04:07分的區間快車,揹著五天給母親的餐飲調理包,只為回到山上陪伴失智母親散散步,吃一頓午餐...但是女法官還是駁回了我的訴求,為了轉移婚姻創傷,專心照顧失智的母親,我搬回到出生的美麗山谷,讓山的壯闊療癒我受傷的心靈。

每天早晨,先調理母親的飲食用畢後,我為母親擦上父親最愛的屬於媽媽的味道~旁氏冷霜~,再用口紅輕點淡唇,整理彎吹著母親灰白的短髮,我總是調皮的說:媽,我們來按摩按摩頭皮,再披上四稜格的羊毛披肩,蓋上小毯子,我將母親妝扮得漂漂亮亮的,推著輪椅出門曬曬太陽,母女逛著村子繞上一大圈,沿路上問侯相遇的熟人,剛好可以刺激母親去記憶熟識村人的名字。午餐時刻後是母親身體最疼痛的時段,也許是早上舒緩的藥效過了,母親總是疼痛不舒服,難以入睡;姐夫一直將他的愛車借給我方便照顧母親,我載著母親繞行與父親記憶中的地圖,細數著我們過去往日的點點滴滴,山徑上獨特的花香,喚回母親的記憶,車子裡播放著小林幸子的日本歌,那是父親與母親的最愛...

在最後一年的母親節前夕,我帶著母親回到她出生的百年紅瓦厝,我扶著母親站在紅瓦厝的木門前拍照留影,在回山上的途中,我從車子的後照鏡看見了母親,一路沒睡,睜大眼睛只是望著藍藍的天空,我故意繞進媽媽的母校~斗六家商,我將車子暫停校門口,然後大大聲的喊嚷著讀冊賽跑都是第一等的~夏莉~,~夏莉~讚讚讚啦!~夏莉~是父親專屬喊母親的日本名,那天下午,難得看見了母親上揚的嘴角...

母親去逝當天,我正躺在冰冷核磁共振的檯上,為第六次的手術做前置檢查,當護理師將顯影劑自手背血管推進我體內之後不久,我開始全身顫抖,呼吸急促,母親去逝的傷慟攪和著淚水,一股腦地全反應在生理上,10天後的報告兩粒腎臟上掛著3顆腫瘤,不規則形狀的紫色腫瘤與血管在一起,我的主治醫師與主任和副院長會診結果,我的病況並不適用先進的微創或冷凍手術局部切除,只能採用傳統的切除手術摘掉一顆腎臟!

多少年進出醫院的癌症病房,不停的學習新知,所有聽到了別人家發生的故事,都成了滋養我人生的糧草,陪伴母親多年,養成凌晨04:00出門的習慣,那顆穿越黎明的星子,總是獨自站在迎向泛起魚肚白漸亮的星空下,等待太陽自東方冉冉升起,那天我爬上台北最高峰的七星山頂,風興雲起的13度,我的心看見了一片亮白在雲霧後方的太陽,這就是自然啊!不是太陽不存在,只是雲霧暫時遮掩了太陽,所有的一切都在自然規律下繼續運行著,就像帕海貝爾的卡農,一直循環著那8小節的樂章一樣,美麗動聽生生不息...

我問醫師我不再動刀,將來的不確定性變化會如何?醫師說:我可能會面臨腹積水,疼痛,腫瘤大到破掉,然後休克,或併發.....結果並沒有一定的答案。我突然想起父親的影子,在他臨走之前,扶著牆邊走到浴室,脫下他剛剛大便失禁的貼身褲子,吃力的扭開水龍頭,當時我說:爸,您放下,我來洗就好,父親不從,硬是自己使勁的洗著,我落下兩行淚水,看著父親硬是要自己洗去那無法自主控制的“尊嚴”!

我的生命,我做主,聖人不死大道不止,我不是聖人,我也不想當聖人,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,當醫師宣判腫瘤的消息,那時我沉淪在腫瘤的陰影下,加上母親辭世與婚姻創傷,我邁不出家門,在姐姐與朋友的愛護中,我漸漸地恢復重新再拿起畫筆,現在的我再度挺立在山之巔,擁抱欣賞瑰麗的山林美景,讓溫柔的心與藝文涵養軟化我身上的腫瘤,透過書本、美術、音樂、電影,閱讀我未來的人生;有一天我會倒下,我告訴我的家人,除了減緩疼痛的醫療外,連點滴營養劑都不施打,就讓我有尊嚴的走我自己選擇的靜穆人生之路。我知道,我是可以的,我就知道,我一定可以....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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